依旧有脱险的机会。他们这样对我们讲,我们也相信是这样。
就在那时我听说开枪的人被抓住了,他是个犹太人。我震惊,愤慨,义愤填膺。我的脑子猛地从想象中的伊斯兰恐怖主义分子中转过弯儿来,只去想那些从我家附近街上走过的示威者。他们怎么下得去手呢?
经过所有严格的医疗检查,医生汇报说已设法将他的血压稳定下来。“我们有希望,”巴拉巴什大夫说。奥拉·纳米尔不住地说:“我跟你讲他很坚强。他会恢复的。”
他们对我说,在去往医院的路上,为使保安人员和司机镇定下来,伊扎克在失去知觉前还说,“疼是疼,但不厉害。”小病小灾———像眼睛发炎,肋骨损伤等等———本是令他苦恼的事,但是到了紧急的时刻,伊扎克却表现得勇敢、坚强,仍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超常方式去体谅他人。
约摸过了五分钟,巴拉巴什大夫回来了。伊扎克的情况开始恶化。那是警告我们时说的话。
巴拉巴什大夫最后一次回来。他眼睛就已说出了一切。我不需要任何语言。
完了。我转身向特拉维夫市市长朗尼·米洛哭泣,我说,“他们应该杀死我,让我代伊扎克去死。”
我一直看着伊扎克。我记得沿着走廊走了二三十米。我的外孙女诺姬说屋子里很冷。也许我没有注意到。我只感觉到他皮肤冰凉,迷迷糊糊地觉得我现在要离开这里了。在医院的所有努力是积极的,然而徒劳,中弹两分钟后,伊扎克倒在汽车里,他确实死了,血迹斑斑的《和平之歌》歌词折叠着,放在他的衣兜里。子弹穿透他的主动脉后,空气开始流进大脑。起初是不可逆转的大脑损坏。接着便是临床死亡,尽管医生们花了将近一小时的时间努力启搏他的心脏。倘若他穿上了防弹背心,兴许他能够活到现在。
我亲爱的丈夫,你躺在那里,身上盖着单子,但脸却露在外面。我最后一次吻你。你这么,这么苍白,这么冰冷。至少我能够最后吻你一次,我和你吻别,可你却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———你不知道他们对你做了些什么———你不知道自己被谋杀了———你不知道,永远也不知道———而我们呢?我们也不知道对你这样做的全部意义———为什么把你永远从我们这里带走。那时……人们催促我们离开医院。把你丢下回家,回两个小时前我们一起离开的那个家,像每个星期六夜晚一样,这次我们是去参加一个精彩的集会,你在那里如此地激动,如此地快乐。
我们星期日凌晨回到家里。好几百人聚集在外面,站在那里等候。车子开往我们公寓楼的后门———这个门从来也不用———因为前面人太多。保安人员带我们穿过员工使用的入口,经过一些垃圾箱。即使人们的用意是好的,保安们也不愿意我们在经历了医院的熬煎之后面对这样的场面。
我的孩子们和我走上楼梯,我们都在一起,都非常失落。好友和我们一起呆在客厅,可我记不清楚那天凌晨谁在那里,也记不清楚都说了些什么。我们在客厅坐了很长时间———也许又是两个小时。我记得自己说话不多,我只是听。
我坐在那里,试图平息一下自己奔腾翻滚着的思绪,不由自主地意识到一种可怕的局面:当我沉浸在可想而知的、毁灭性的个人悲剧之中时,整个国家陷于历史上无法比拟的大灾难之中。在记忆的幻觉之中,一种奇怪的意象不住地击打我惊愕痛苦的思绪……
1933年6月的一个夜晚10时许,一对情侣在特拉维夫海滩漫步。我那时还是个小姑娘,刚刚踏上巴勒斯坦的土地。两个男人走近这对情侣,其中一个人举起一只火把。另一个人用手枪瞄准射中那男子,那女子面对这一场面非常害怕。进攻者仓皇逃走了。男子被匆匆送往医院,因流血过多而死。
哈伊姆·阿尔罗佐罗夫是一位34岁的工人运动领袖,遭右翼修正主义者痛恨。他们指控他与纳粹分子交往。这个年轻的政治家,同时负责巴勒斯坦犹太代办处的政治工作,他实际上刚刚去德国旅行过,动员犹太人带着财产离开那个国家。尽管凶手从来没有确定,但有三个极端民族主义的修正主义者被指控,两名被宣判无罪,另一个亚伯拉罕·斯塔夫斯基被判有罪,可对他的判决最终被推翻了。(8)